那年 那月 那逝去的大院
李东平
这是很久以前的事了。那时,我家住在南城门下,是忻师附小的北边隔壁,后来学校改为南街初中。过了新世纪以后,大院在古城修建时拆除的荡然无存,当时门牌编号为南街121号。
一
这是一个典型的大杂院,高大的门楼,青砖黛瓦。宽大的门扇,厚重气派。院子东西狹长,有十多间正房,三间东房,还有四五间南房,大门南边的角上是个公共厕所。
院子里住了十来户人家。东边临街的两间房子再接上两间正房,住着一个王姓的钉鞋人家,一家三代,有两个孙子,日子过得很艰苦。挨过来住着一对裁缝夫妇,好像分别在服装厂和鞋厂或者是帽厂工作。有一双儿女,为人友善,也有手艺,生活相对宽松一些。接过来住着一位旧时的老师,人称党先生,威严毕至。他儿子有公职,在印刷厂上班,一家住在西边的两间南房里,有三个孙子。小孙女跟我同龄,后来也有往来,只是车祸非命,英年早逝。我家在西边的两间正房居住,奶奶住在南边的两间屋子里。东房里住着一个大街饭店的王师傅,也有三个孩子,日子过得紧巴巴的。我家东邻先后换了三家住户,房子是一位姨姨的,好像是在附近的乡下有房子,两边跑,不怎么常在,记忆不深了。后来她把房子租给高老师一家,也是五台老乡。彼时,高老师在师范工作,夫人刘老师就在隔壁的学校教书,之后,高老师担任过忻县一中的书记,有四个孩子。几年后,这房子卖了,又住进了一位姨姨,也是个裁缝,有一个孙女儿,在铁路上工作。高老师家又搬到了南关县食品公司附近,奶奶还带我去过。再后来迫于生计,钉鞋的搬家到了牛脏泊子附近。记得妈妈曾经带我到过他家,看过一回,进了栅栏大门,是低矮的平房。姨姨正在做饭,箕箅子上蒸了深红色的茭子面索儿圪塔,日子更为拮据。出门后我还问过母亲,蒸得那是什么?我没吃过。妈妈说那是最差的高粱面,捏不住了,才切成块子,可怜的你姨姨,日子可怎么过呀。这时她的儿子正犯了事,在监狱服刑。钉鞋的一家搬走后,又搬进一家孙姓人家,也是祖孙三代,爷爷孙二是泰山庙饭店的大师傅,豆腐脑就是在他们那一代吆喝成人们味蕾记忆的正宗品牌。儿子是运输公司的司机,有四个孙子,日子过得滋润。那个时代的听诊器、方向盘、售货员正是吃香。出门左拐的临街房子里,住着秃手子玉成的,是个光棍汉。
前边的胡同里,不管春夏秋冬,莲莲就站在街边。手里拿着一把带橡头的铅笔,穿着大红大绿的衣服,围着花头巾,嘴里不停地磨叨着些什么。过往的人们总要和她打上声招呼,她也会回应着,是胡同的景象。
南城门楼下的大街上,横街挂着一盏大碘钨灯,异常明亮。到了夏天,酷暑难当,附近大院里的人们,全在街头纳凉,黑压压的全是人群,三五一伙扎堆聊天。我们则穿插在人群中,东奔西跑,你追我赶,玩游戏、捉迷藏。高吆二喊,开心嘻闹,欢呼着我们的快乐童年。
住在大院里,抬头可以看见巍峨的南城门楼子,西边与老爷庙的古戏台相连,天天由学校上课放学的钟声报时,铛铛入耳。
这便是我们大院里的建筑结构和住户构成,基本上就是这个样子。
二
我在蓝墙根底出生后不久,父亲回五台老家卖了房子,带着奶奶来这里买了房屋,落下了脚。院子里的人一船会叫我家为“五台家”。每天奶奶做好饭后,总在吆喝“猫小子,俺娃回来喝吁子来。”从那时起,大院的人们就都叫我“猫小子”。也有人叫我“们不饥”,那时,我却不知道什么是“焖不鸡”?
那年月,老家也常来人,记得多数是来买种子或看病的。住上两三天就走了。来的时候,也会给拿上些蘑菇、莜面、豆面之类的特产。奶奶幹的豆面,再浇上蘑菇臊子,也是长久以来,记忆中的味道,面薄味香好吃。妈妈蒸馒头、捏窝头、搓红面的时候,爸爸则站在碗筷柜子跟前,拿着一块小石板,在上面推筱面窝窝。农闲时,姑父带着表姐也会来住上一阵子,来的时候总会给拿上一小布袋子好吃的,有榛子、松子、大豆、南瓜子,还有炒器子,炒器子不知是什么面切成小节,炒熟的,又脆又香,这些都好吃。妈妈说这是炒山货,我们就盼望着他们来时,能带上这些城里头吃不上的好东西。
我家屋子前面栽了棵小枣树,是奶姥爷不辞辛苦,背着树,走了很远的路,从逯家庄他院子里移栽过来的。妈妈也在窗前的石沿下,种了些萝卜花、大红花、紫娥莉、海芽花、牵牛花,成了大杂院里的亮丽景色。妈妈的海芽花成了精贵的品种,院里院外的女孩们,都掐上它,染过红指甲。
小时的记忆不多,反正印象是住在大院里非常的快乐,非常的热闹。
我家从乡下捉回一只花猫,非常让人喜爱,是我童年的玩伴。妈妈还喂过两三只鸡,有扫帚黑、芦花鸡、九斤黄。
朦胧的记忆中,有一天,妈妈不在,奶奶回了南屋,院里站着几个大人在说话。幼小的我沿了窗台,过了锅灶,站在水瓮的茭子撇撇盖上看着窗外,不知怎么就翻进瓮里了。院子里的姨姨听见响声,进门就把我捞出来,抱着湿漉漉的我走出门外,众人才给换了衣服,结结实实地把大家吓了一跳。还有一次,过年的时候,我爬着吃炒豆子,结果是鼻子吸进一颗,又忙坏了大人们,好像是大三妗子拿了镊花馍馍的镊子,好不容易才在阳光下给夹了出来,吓死人了。这或许是最早的记忆。
住在一个院子里,就像是一个大家庭,相互关心,互相照应。奶奶常为邻居们看孩子,妈妈也替大家剪窗花,相处的非常的好,院子里厨师多、裁缝多、老师多,但母亲的针线活儿也做的不赖,做个棉袄棉裤,絮个被子褥子。蒸灶也行,过年的时候,帮着捏花糕、蒸馍馍。谁家有个事情,也会热心帮忙的,有割舍不下的友情。引根姨姨就给我做过新衣服,不再穿衩衩裤后,给我做了条后边带裤钩的背带裤,方便好看。有一次我肚子疼的厉害,隔壁老姨给了两颗宝塔糖,不一会就打下了蛔虫,看着都害怕。还有一年,我正在换乳牙,牙疼的要命,也是院里的人们给找回了些蛇蜕的皮,卷上纸烟抽了几次,立竿见影,好了,所以也有特别的印象。
三
长大了的时候,总是喜欢跟在两个姐姐的后面跑。记得跟上她们后面爬城墙、看电影、串栏柜、捉迷藏……还跟着她们一起上圪蛋上,慰问地委门口站岗的解放军。那天她们跳了个藏族舞,是“献给亲人解放军”,战士们鼓掌了,我也鼓掌了,她们还不好意思。
记得有一年暑假的时候,来了一队解放军拉练,驻扎在了忻师附小。在操场上开锅造饭,列队训练,投弹演习,文艺汇演,那阵仗就是吸引人。我们天天到学校追着观看,十分新奇。只是在一个雨天后,部队夜间开拔,踏月而行。等大伙再去看的时候,早已人去屋空,教室整洁,操场干净,全部已经打扫清理。在我幼小的心灵里留下美好的记忆,但也为他们的不辞而别感到怅然若失。
那年暑假,酷暑难耐。姨姨家的二姐来了,我跟在两个二姐的后面,人家不带我,我就跟着跑。谁知道她们两个竟然跑到了学校的水井跟前,坐在了井边上。水井里冒着凉气,似乎凉快一些。把我推的远远的,我回家就告诉了妈妈,妈妈跑过去追着她两人就打就骂。这下更是惹下她们了,更不带我玩了,妈妈还是嘱咐她们带好我。
那一天也就该要出事了。她们穿街来回跑,我就使劲追,手里还举着小红旗。跑过马路,再返回跑时,一辆风驰电掣的摩托车由南而过,把我卷了进去。把姐姐们吓傻了,呆呆地立在那里,住在门口的小哥哥已经跑进院里给我妈报信去了。我让开车的人抱起来站在台阶上,问我疼不疼,我说不疼。他随后掏出五毛钱塞在我手里,踏车便走。其时又惊动了住在马路对门的一个叔叔,把我扶住,高声喊叫摩托司机停车。正好警察侯毅叔叔路过,骑车便追上大声喝住。这时妈妈也出来了,街坊邻居们也围过来了,让司机和我妈带我去门诊部做了透视,检查了身体。果然锁骨骨折,一晚上疼痛难忍,医院给打了绷带,妈妈还给垫了小褥子,至今记忆犹新。骑摩托的是从太原赶来跑电影片子的,所以特别着急,之后还是通过公安解决处理了的。
这之后,妈妈看得我更紧了,我也不再敢乱跑乱跳了。
四
“四方园,晒白面,鸡不鹐,狗不唵”。这是五台表姐让打的一个谜语。下雪啦,古城披上了一片白色,风致极了。瑞雪飘来的时候,就快过年了。盼望着、盼望着,春节就来到了眼前。
在大院里过年,那是非凡的热闹,穿新衣、放鞭炮、吃年饭,是儿时我们的梦寐期盼。
长长的院子里,拢了几堆旺火,妈妈摆弄着贴好了窗花,爸爸贴上了春联,大姐带着我们,在炕上拿着图钉挂年画。我们早早地穿上了期盼已久的新衣服,妈妈还一人给了一块新手巾。小桌子上摆好了糖果、瓜子、核桃、黑枣、苹果干、柿饼子等等,全是好吃的。爸爸特意洗了茶盘茶壶茶碗酒壶酒盅,沏上了泡有果干皮的茶水,年三十中午就吃上了饺子,吃饭前,爸爸还特意拉着我放了鞭炮,响了几声二踢脚。到了晚上,非要熬年,恐怕这幸福的时光倏忽而过。好容易让大人们安抚着睡下了,第二天听着此起彼伏连成一片的爆竹声,又怎么也睁不开那瞌睡人的眼。一想起自己那些花花绿绿的炮仗,便挣扎地起了床,我总是最后一个。出了院子里,红灯闪闪,旺火烈烈,炮竹声声,很快就融合在那接神热闹的气氛里去了。那时还小,不敢放炮,拿上根香,点着火焾,被大人拉到远远的地方,听着响声,迎接春天。
吃早饭了,最重要的是一定要吃出饺子里的钢蹦儿,必须的吃出来,那是一年的福气。每次在妈妈的协助下,也总能吃出来,尽管有时钱会多于包进饺子里去的数量,但那就不是我管的事了。
然后是到每家每户给拜年啦,跟在两个姐姐后面。这是一个很重要的事情,到了那家嘴都特别的甜,吉祥的话早就会说了。一个院里转上一圈,口袋里装满了水果糖,再有几块奶糖,那就非常兴奋了。每家都会给个钢镚,如果能拿上张毛票子,那就更加幸福的不得了。
寒来暑往,年年过年年年过,慢慢的我也长大了,更喜欢电光炮、花皮炮、竹木鸟这些响起来更厉害一些的了,还要缠着大人买大地花开、胜利花、起火、地老鼠……追在富明哥后边,拿大炮换他拆开的鞭炮,一个能换10个,反正那个二半装子炮我也不敢放。
中秋节,也一定是个很隆重的节日。除去爸爸凭号买回的月饼,有时也会收到太原舅舅们给送来的郭杜林月饼。妈妈还要去姨姨单位上的加工厂自己打月饼,加工厂就在丁字街往北的东边,外面是个门市,里院架着一个吊烧的烤炉。往往是事先联系好,趁了晚上下班的功夫,炉火还旺,大人们和面,几糖几油,有模子,打好以后,上炉烧烤,一会儿后就香味扑鼻。我也会参与的,妈妈给我一团面,我在老寿星的模子里,克打上几个。印象很深,仪式感很强,节日的气氛很浓。
十五前夜,家家互相送月饼,送水果。老孙家给送来一枝酸刺子,大概是他出车砍回来的,特别稀罕,干枝黄果,酸酸甜甜。月光下,小桌子上,妈妈给我们姐弟分月饼,这是盼望已久的事情,还有各式各样的水果……
一轮明月,万家灯火。月饼甜美,瓜果飘香。月满人圆,记忆绵延。望着如盘的月亮,清澈洁净,洒下一片银光。仿佛看到了桂花树下,翩翩起舞的嫦娥,捧酒的吴刚,还有守候在旁的玉兔,栩栩如生。守着我的月饼、水果,这真是一个美好的夜晚。
在这个院子里,每个节日都没有少。正月十五煮元宵,二月二喝河捞,五月端午包粽子,七月十五捏面人,大小雪间吃羊汤,过年时隆重的炖骨头卤猪头下水……一家炖肉,满院飘香。特别是做好了杂割,汤里放些白菜,非常好吃,院里几乎每家都要送上一碗。
吃剩下的猪骨头、羊骨头,还有酒瓶子、牙膏袋子、旧书旧报,都可以卖到收购站。卖上毛数八分,能吃上根冰棍,或许还够买上本心仪已久的小人书。
玻璃窗外,枣花飘香。我是听着嫦娥奔月,貂蝉拜月,牛郎织女,老鼠娶亲,粽祭屈原,狐狸和小孩,寇五子,宋丑子,王花买老子,这些故事慢慢长大的。
五
那个时候,南城要比北城红火一些,这里住着的居民也更多一些。出门往北自来水管子的边上,就有一个糖酒商店,爸爸常领着我去买水果糖、动物饼干、伊拉克枣。再往前拐到大东街上,在幼儿园的对面,就有卖冰棍的,到了夏天,常常跟上姐姐们去买冰棍吃。有时就到幼儿园耍去了,半圆的门洞里有一排排水龙头,拿上一块小手帕,洗洗脸可以凉快凉快。那时,家里吃水是要担水的,大姐不到13岁的时候,已经挑了一担小桶到出门不远的自来水站给家里担水了。看水管的老赵叔叔也是个老八路,是爸爸的朋友,有时也会照顾照顾。这个传统一直延续了下来,二姐和我,都是这个年龄担的水。不同的是,后来搬回到匡村,需要到井里用辘轳绞水担水的。当然那个年代也经常停水,记得父亲就领着我出了南门,到天主教堂院子里的水井挑过水,到了冬天,水井旁边结冰老厚的,看着脚也发抖。只是到了我担水的时代,这根本就不是个事儿了,站在冰上,绞水自如,毫无畏惧。
门外便是繁华的市井,熙熙攘攘。绿色的邮差,传递着乡音。收垃圾的铃声,总是摇醒黎明。半后晌的时刻,妈妈领着我等待忻定农牧场的送奶工,那一直是我的福利。小时候妈妈常说,忻定农牧场的大花牛就是我的奶妈。
大门对面,总会有一个剃头的挑子,理发师是个长子人,夏天撵着阴凉,冬天追着阳光。花几分钱就可以剃个头,理发的人络绎不绝。学校南边的深深的门洞里,常会有弹绵花的安营扎寨,布帘一围,白天做工,夜晚安居,白絮飘飞,有做不完的营生。
弹棉花的好像是外乡人。更有甚者,竟有河北侉侉推着独轮车,穿戴着不应季的衣裳,也行走在大街小巷,吆喝着卖“擂盔瓦盒子”的。风餐露宿风雨迢迢,长途跋涉风尘仆仆,一路走来,大擂盔套小瓦盒,大花盆套小花盆,层层叠叠地捆绑在车上,看似摇摇欲坠,实则牢而坚固。到大门前一停,人们就围了过来,我也会挤在人群中看看热闹。有好事者就打问个不停,问价格、问路途、问老家、问工艺,到是也能卖上几件。黑夜就驻守在南门根底的房檐下,为了生存,四海为家。
那年月的大门口,挑子络绎不绝。有磨剪子嘞戗菜刀,有钉盘子铒碗的,有小炉匠,有钉鞋码掌的,有修车补胎的,也有爆米花的,卷绵花糖的,还有收头发辫子的……五花八门,走街串巷。这就是红火热闹,在那里歇脚干活儿,我们就在那里围观,精致的小工具,凳子上的小抽屉,抽屉里的小玩意,都非常地招人喜爱,也特别地想动一动、帮帮忙,打个下手。大人们则在旁边评头论足,亦看门道亦说热闹。
六
大院里住着十七、八个小孩,有的和大姐同年,有的与二姐仿岁,和我差不多大的也有几个,还有左邻右舍的孩子们,玩在一起,热闹翻天。
小汽车,滴滴滴,马兰开花二十一,二五六,二五七,二八二九三十一……姐姐们在院子里拉起长长的皮筋,边喊边跳,乐此不彼。踢毽子、抓羊拐、跳格格、弹拐拐、滚铁环、弹珠珠、打元宝、扇烟盒、捉迷藏、丢手绢有、掏牛槽槽……这便是那个苍白年代的全部快乐。那有什么玩具,我最好的玩具就是家里传下来的一副小铜镲,有个奶姥爷做的木头小车车,还有一纸箱子小人书,一堆烟盒叠下的尖尖。而我最喜欢的是打馍馍,拿一大号雪花糕铁盒,把门口冬天里打煤糕余下的红土和泥,和对门的二毛一起,把泥装进盒子里,再拿绵绵土不停地磨,磨出黑色儿,然后脱出来晒干。脱了那么多,一个一个排列在沿台上,十分有趣。有一天,妈妈领着去了姥姥家,走了一天。那天,雷鸣电闪大雨滂沱,回家一看,那些宝贝早已化为泥土,伤心至极,镌刻在童年的记忆里中。
隔壁学校放假了,一下子安静了下来。那空旷的操场上,挂铁钟的歪脖子树下,都是玩闹的好地方。可以展悠活水地跳大绳、丢沙包。附近的孩子们全在这里扎堆玩耍,活蹦乱跳,跌打滚爬,呼吸着快乐的空气,畅享着阳光的温暖,渴望着自由飞翔。
到马路对面的文工团看排练,歌声嘹亮,舞姿飘逸,州城明星,轮番登场。登城墙上面疯跑,左边粉墙黛瓦,桃红柳绿,古城美景,尽收眼底。右边田野广袤,菜畦碧波,青山叠翠,氤氲烟岚。站在城墙上,穿过南关的小树林,还可以看到远方驶来的火车,拖着长长的汽笛,喘着粗气,奔驰而来,又飞驰而去。再从北面的老爷庙胡同爬坡往上走,就是秀容书院,那时还是一所中学校驻扎,古木参天,书声琅琅。八角楼、六角楼就是传说中卧牛城的两个朝天的牛角,亭台楼阁,错致有落,院园层叠,曲径通幽。槐树院、柏树院、枣树院,院院相通,古风扑面而来,绝对是藏迷迷的最好地带。
当然,跟着爸爸到泰山庙饭店喝豆腐脑、石狼巷子饭店吃片汤、赶交流会吃炒面。到姨姨的合作商店,姨姨肯定会给买上个干馍馍,或许是斜尖子,这都是舌尖上的美味。追在姐姐们后面去职工俱乐部看电影,人民大礼堂看演出,这也是难忘的回忆。
如果到了冬天,顺城街跟前牛脏泊子结冰了,那一定是孩子们的乐园,抽毛猴、滑冰车,打滑跐溜儿,跌跌撞撞中,盼望着下雪,盼望着过年,盼望着上学,盼望着长大的童年。
七
那时的古城是那么的安宁。南城楼上的风铃,晃动着悦耳的声音,燕子盘旋在天空,筑巢楼中,到了晚间回窝的时候,也是美丽的风景。
古城的建筑古色古香,幢幢门楼,排排瓦舍,商铺林立,杨柳青青。南北大街并不怎么拥挤,很少有汽车的喧嚣,一辆公共汽车定时绕城巡回。路两侧也有商贩摆着地摊,卖些自家的蔬菜和瓜果,还有卖瓜子的、卖小兰花的。也有摆小人书摊的,围着一群孩子们,也吸引着我。
在鳞次栉比的商店中间,也夾杂着一些生产作坊和工作单位。父亲所在的地区食品公司,就在地专门诊部对面,好像是打通了的两串院子,有两个临街的大门。每年看红火的时候,我就站在爸爸单位的窗台上,大人护着我,居高临下,一览无余。只是有一年,南关耍龙灯的时候,龙身内点燃的蜡水,摔洒在了我过年的新衣裳上,让人懊恼,谁让我站的那么高。最让人高兴的是父亲带我去灶上端鱼,时间长了,单位上会统一做鱼,炖鲤鱼、熬大鱼、炸带鱼,分给职员,每份几毛。如果母亲在家再蒸上几碗大米饭,那就是好比过节了。那个年代,城里的人是不吃鱼的,即时从水泊子里捞回些鱼来也是剁碎喂鸡的。以至于好长时间,我都弄不明白,这么好吃的东西,怎么会弃而不食?
小时候,少不更事,也会给大人们惹些事。童年时期有两件事情,给父母带来了麻烦。一次是家里到电磨院磨面,我站在台子上面,不知怎么就把簸箕推了下去,掉在了传输带的筛子上,造成停磨补筛,真的给父母添了堵。二是去爸爸单位,正好打字员阿姨清洗了字盘,立在走廊,刚识几个字的我,搜寻地拿走了我的名字和几个认识的字,惹下了麻烦。这两件事,记忆犹深,不能忘却,铭刻在我童年的心灵,打上了铬印,教我谨记,不能惹事生非。
八
窗台上,妈妈培养的吊金钟、玻璃翠、洋绣球、太阳花,开了又谢了,成了我家的风景。
后来不知什么原因,高高耸立的南城门楼子被拆掉了,城墙上光秃秃的,没有了什么看头,风水殆尽。之后,又在南城墙底的东边建设了一个药厂,炝人的味道弥漫在空中,更主要的是排弃的污水,毁坏了牛脏泊子,逐步地消失了这片古城风景。
1966年快过年的时候,父亲突然间患病,住进了医院,在那个年代,住医院就是一件让人害怕的事情,又诊断为稀罕的糖尿病,从此开启了打胰岛素的生涯,后来打针打了33年。一吃饭就打针,那时,父亲正值壮年,就这样边住院、边休息、边上班,工作的断断续续。父亲的患病,给家里笼罩了一层阴影,家里的氛围也沉闷了许多。
轰轰烈烈的大革命开始了,学校似乎也放松了学习。在西街念书的大姐戴上了“红卫兵”的袖章,在南街读书的二姐也戴上了“红小兵”的牌牌。一人戴了一枚爸爸单位上发下的毛主席像章。回到了家里,她们几个人还在学习跳“忠字舞”,英姿飒爽。我还到学校看过二姐她们登台演出的“草原舞”,步伐整齐,意志坚定,振奋人心。特别是在大操场上做广播体操比赛的时候,青春荡漾,激情无限,气势磅礴。受此鼓舞,我也缠着妈妈给我缝了个书包,买了石板和文具盒,也戴上了主席像章,也开始了学习认字。
六十年代末,国家又实行安置干部回乡,父亲因病也在下放范围。那时的政策非常的紧,说走就走,我们举家从城内迁至外祖的门上匡村,先问房子住了一段时间。城里只留下奶奶和二姐住着,其时二姐正在南街念书,学期结束后,我们也搬家到了附近的一个农家小院,从此落了长脚,她们也搬过来了。城里的房子也卖给了厨师董三,他们原来住的那块被盖药厂拆迁了。
那一段时间,我们都郁郁寡欢闷闷不乐,搬离了热热闹闹的大院,住进了静静悄悄的小院,一时又难以适应。夏天坐在老枣树阴凉地的台阶上,举目就能看见蜿蜒盘旋而上的西城墙,出门不远就是城壕沿子,只是一墙之隔,便分城内城外,这里担水得上井台,买菜要到地头,倒垃圾得去田畔,远离了南城的喧嚣,贴近了泥土,回归了自然。
搬家后,第二年的开春,大姐初中毕业后,先回农业社劳动了一年,然后就去打临时工上班了。二姐也转回了匡村学校,上学要走好长的路。我也长大了,背着书包上学了,告别了那段难以忘却的大院里童年的快乐生活。
哦,那年、那月、我们的那消失的大院……
2022年12月8日
来源:忻州记忆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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