诗无俗韵，文有馨香

——《浪卷如初》序

文 | 郭新民

中国的庚子年注定是一个非同寻常的年头，人生也注定有难解难分的缘份。七月盛夏的周末，疫情所致，绝少出门，闲听窗外知了一根筋地聒噪，心中难免泛起丝缕烦忧。不期然间想起邹伟兄早已发来他即将附梓出版的《浪卷如初——散文与诗歌》文稿，蒙兄厚爱，嘱我为其大著写点什么，正好以此来安魂定神，消解这闲日烦扰。故焚香沐手，正襟端坐，认真品读起邹伟兄文稿来。我常说，一本好书，必然有其内在的摄魂动情之处，邹伟兄的文字，自有超凡脱俗的魅力所在。

《浪卷如初》邹伟  著

这些年来，已经很少听到人们密切关注什么文学的话题了。当下社会对文学，特别是对诗歌散文的疏离，已像秋后的落叶随风飘散着，亦如人们疯狂地拜金逐利一样，俨然已经成为一个时代的通病。文学的堕落与堕落的文人，已然成为了现实社会的弊症和悲剧，在这个时候谈文学、谈诗歌、谈散文，真的是觉得有点儿奢侈。但是我始终坚信――热爱文学艺术的人，是值得让人敬佩的，因为文学的光芒依然照耀着他们的灵魂。就如邹伟兄，他的境界是高尚的，他的追求是典雅的，他的爱好是脱俗的，他的审美是超凡的，他以绅士般的风度成为一个文化苦旅者，成为特立独行的思想、精神和价值的追逐者……他凭着自己辛勤耕耘的累累硕果，让人们对其更加珍视和亲近。《浪卷如初》偌多诗文向我们展示了邹伟兄丰富多彩的文化修养和人生底蕴。仔细读来，书中文字有的如暮色四合时的白瓷清茶，禅意淳馨；有的如华灯璀璨下的欢宴美酒，兴致盎然；有的如山登绝顶我为青峰，极目远眺；有的如老牛反刍沧桑岁月，回味无穷……

苏东坡在《答张文潜书》中说：“其为人深不愿人知之，其文如其为人”。明时冯时可在《雨航杂录》亦有此言：“文如其人哉，人如其文哉。”读邹伟兄散文诗歌，与其说是在读潇洒浪漫的文字，不如说读的是文字背后那个英气勃发、高怀逸性的人，亦是与作者融情融心的密切亲近。心有灵犀者，自当通衢。而从邹伟兄的经历反观其文字，就不会奇怪其文思之敏捷，其探索之深邃，其用情之激荡，其视野之宽广……

有道是：历经沧桑成宝器、饱读圣贤气自华。邹伟兄生于上个世纪50年代中，幼少家贫深感世态炎凉，知青岁月则苦乐交加、铭心刻骨，其后考入政法名校，铸魂树德、踌躇满志……工作以来亦是躬耕笃行于贵州省政府、省委政法委、省法制办、省高级人民法院等党政机关，长期供职于重要岗位并担任主要领导职务。如此丰富的人生经历，如用长河形容，那可谓是激流勇进有之，静水流深亦有之。所幸邹伟兄历来勤奋，多年笔耕不辍，否则我们的朋友圈岂不是缺少了很多传奇！邹伟兄从小受父亲影响，自幼喜爱文学，工作后虽长期从政，但身居庙堂，却无官僚习性，甘淡泊，耐寂寞，守节操，始终以积极心处事，以平常心自守，心系人民，扎根生活，从政为文，德艺双馨，其诗其文，充满着浓浓的生活气息，洋溢着生命蓬勃的芳香。像《野草》“这些倔强的野草／不因被割而偃息／却为新生而疯狂／不轮回／不怕秋刀／这些勇敢的野草／失去了暮日繁华／会等来新春曙光”；又如《竹筏》“它在生的旋律里／离开了安乐的家／舍弃闲适和优雅／甩掉脚下的泥巴／扑进滚滚的激流/结成坚固的竹筏”。诗中强烈的现实感和浓郁的人文情怀，使人能深深感受到他的故土情深，让人回味悠长。

《浪卷如初》作者邹伟

孟郊有诗云：谁言寸草心，报得三春晖。这本文集是作者即将付梓的第四部书籍，共收录散文28篇，诗歌百首。其中《诗歌》篇除《农场月夜随想》与《竹筏》等4篇作于上世纪七十年代，《断想》《自由》《真像我心中的你》等10篇作于上世纪八十年代外，其余皆创作于本世纪尤其是2015年以后，题材覆盖日常随感、出游小记、时事所思等。《散文》篇收录的作品里，精炼的文字记载着对自身成长历程的回顾、游历青山秀水间的记忆随想、日常生活中思考、品鉴人生的深刻感悟以及面对故人、挚友逝去时的沉痛哀思。可以说，这一路风景，惊涛拍岸也好，花开花落也罢，作者皆用心用情，点滴珍重。品阅散文《我的法院情结》，可看到邹伟兄几经去留之选，但始终无法割舍对法院和司法事业深情缱绻，充满铁肩担道义的使命感与宽宥仁慈的博大情怀，充满了人民法官公正、严谨、专业的独特人格魅力；《花溅流溪蜂伴舞，何必非得采蜜还难忘的法制办岁月》大气磅礴、雄浑敦厚，从中得以一窥邹伟兄以践行依法治国理念为契机，带领省政府法制办筚路蓝缕启山林、殚精竭虑砥砺行，终获纲举目张、政声卓著之果；《大学毕业30年纪念册序言》对班中44位星宿以四壮五老六少九美二十青划分，对诸位同窗的描述形象生动，活泼有趣，令读者虽未见其人而已知众人之风采神韵。随后再读《大学印记――我和我的班》，让人更能领略当年歌乐山下十班少年们那风华正茂的书生意气、彼此友爱的深情厚谊，令人仿佛置身那时那地，与那一群素朴少年嬉笑打骂，不由得唇边带笑；《风拂野鹿寄馨香》中的老陈哥，籍着“基因里那份顽强的耕作细胞”，抛洒几千万金而不悔，立志让野鹿盖茶成为茶中茅台、地道奢侈品，其坚韧乐观、一往无前的人物形象，在邹兄笔下栩栩欲活，跃然纸上。但林林总总，最让我感到邹伟兄一片深情的，还是《追忆父亲说歉疚》，抒发了对已故父亲平生际遇的追叙和理解――在寒风凛冽的冬夜用一个旧脸盆一页一页烧掉宝贝《资治通鉴》那一幕，父亲在火光中那痛苦的表情已深深印刻在每一个读者心中！尤其最后那一句从其心的深处喷涌而出的感叹“这就是我忘不了的父亲，他叫邹德顺”，令人不禁动容落泪。最深刻的情感是不需要华丽的辞藻来装饰，邹伟兄对父亲的思念是空山明月间的无言相顾，是山高水远后的一声轻唤，血脉情缘，何须赘言。

邹伟兄喜欢闲适宁静，更喜欢到大自然中汲取能量营养，寻找创作灵感。正如法国雕塑大师罗丹所说“生活中不是没有美，而是缺少发现美的眼睛”。在难得的轻松与惬意中，他将发现自然的美与对人生理想、美好未来的希望交汇在一起，融进自己的情感与笔端，一些诗看上去是兴之所至，随性而作，但细读慢品，则别有一番意境。《行吟青海湖》“明月挤进了客栈飘窗／明月辉映着梦幻星光／雁叫马嘶从莽古飞来／昆仑侠依旧纵马横枪／醒来便背起行囊／取一瓢弱水回眸无殇／再不为眼泪闭关／辞别你奔向诗和远方”；《海滩散步随笔》“一个人／沿着蜿蜒的海滩／目含水光／来回散步／潮汐自在地起伏／心无旁骛／向东走／紧拽长长的身影／往西去／慢踩盈盈夕阳路一潮涨潮落／水空心空／转眼霞散天地红／泪如珠”。从这些诗句中，能深深感觉到诗人脱离了功利追求，沉浸于宁静与自然之中，感受世事万物的变幻，构思精巧，视角独特，文笔凝练，意境深邃，充满着远离喧嚣尘世，回归质朴本真的人生况味。

《浪卷如初》作者邹伟

邹伟兄是至情之人，也是至性之人，“一生爱好是天然”，在其因岁月流逝而告别工作岗位后，自由潇洒的性情更是展露无遗。与好友结伴而行，在秀水名山中寻幽探胜，登临绝顶一览众山小，那些游记随笔皆可谓清新脱俗、精妙绝伦的佳什篇章，将动人美景留存于文字的同时，也在尽情泼洒胸中豪情快意。《西域魅影新疆秋》文思泉涌，魅力四射，妙笔下的新疆风光何等雄伟壮丽，对于新疆自然景观、历史人文、经济建设、社会发展等诸多方面的讴歌，让人仿佛身临其境，兴味盎然，浮想联翩。因为我也写诗，感觉邹伟兄的横溢才华更显现于他诗歌挥洒的美妙之中。诗作《今生遇见你——为西政校友歌填词》字句生动，断句轻灵，亦诗亦歌，深刻展示了其真切的爱校情怀，正如朱自清先生所言“诗的源头是歌谣”！《写在离别前》《红枫湖之恋》让我们看到岁月流转40年，虽人海沉浮，岁月沧桑，但红枫湖当年那位“朗朗如日月入怀、皎皎如玉树临风”风流倜傥的少年郎，依旧冷暖淡定，宠辱弥常。《为女儿婚礼感作》《贺女儿生日》写尽了一位父亲对女儿的如山父爱――宛若一缕阳光，和煦地照耀着女儿前行的道路，也像夏日荷风，温柔而沁人心脾！品读《不知哪方属于你——为家犬下下而作》，邹伟兄“已识乾坤大，犹怜爱犬失”之“心有猛虎，细嗅蔷薇”的情怀令人动容，他忙碌而远大的雄心并未失却温柔与谦和。越是细细吟哦，越深感邹伟兄旺盛的创作激情，每一首诗皆空灵而鲜活，充满真情实感，予人以启迪，这也正是他诗歌的动人魅力所在。“找遍布达拉宫／不见你的迹踪／神秘的灵塔／一样的喇嘛／为何讳言如风／有情无情，都源本心／不增不减，褪尽铅华／你是世间法爱，也是圣殿经钟／趟过冰川云峰／不见你的行踪／奔腾的江水，静谧的草原／谁在自由吟诵／天上雪莲，帐里酥灯／月在吟哦，香绕娑婆……”《藏地感寄仓央嘉措活佛》遣词造句唯美如斯，笔墨生花，默念亦口舌生香！在佛的世界里，一切皆有因果，这世已注定，人间再无仓央嘉措，连同他的爱与憎、苦与乐！

丰子恺先生曾说：“吃酒是为吃味，为享乐，不是求其速醉”。我想，邹伟兄提笔行文应正如先生所言吃酒，才情奔涌之下既记录生活，亦直抒胸臆一展豪迈潇洒，而非求取俗世赞誉。观邹伟兄行文，诗歌热情奔放，又自带逍遥游般的气势；散文笔力挥洒自如，节奏张弛有度，结构精当合理。其典雅处，如左右修竹，赏雨茆屋，人澹如菊，书之岁华；其纤秾处，如采采流水，蓬蓬远春，乘之愈往，识之愈真；其自然处，如不取诸邻，俯拾即是，如逢花开，着手成春；其旷达处，如倒酒既尽，疏雨相过，杖藜行，高山峨峨；的确别有一番峥嵘意象和雄健古意，既是文章描绘的水墨境界，亦充分体现了一种在宥情怀，实可谓犹之惠风，荏苒在衣，总给人以一种“沉浸式”美感。一言以蔽之，邹伟兄的作品立意高远，既有清风明月，也有胸怀家国，更有真情实意，不愧为有高度艺术概括力和情绪感染力的好文字。

我认为，诗歌写作不仅仅只有抒情和审美，还应该记录这个时代的风云幻化，有这个时代的特征和烙印，哪怕它是一个细胞，一次呼唤，一声呐喊，一滴血，一颗泪……十年前，我曾在《文艺报》发表过一篇文艺理论文章――《关于中国新诗发展状态的思考》，其中就谈到新时期的诗歌作品应该遵循“三性”，即时代性、人民性、艺术性。作为一名党员领导干部，邹伟兄的诗“三性”鲜明，尤其是对时代对现实社会的聚焦和思考探索，更是其诗中的亮点。在当今浮躁功利的社会环境下，诗人对诗歌始终不离不弃，坚持用手中的笔吟生活之歌，抒时代之情，用心记录生活的点滴，用情谱写岁月的篇章，用肩扛起职责与担当，令人钦佩。如《闻邹碧华君突逝哀吟》“你淌落的汗水/会不会凝成珍珠/你耗尽的心血/会不会花样文章/你铺垫的阶梯/会不会扶摇而上/但愿你是/划破苍天的/那一脉曙光”！朴实的诗句，没有刻意的雕饰，没有虚伪的词藻，更没有苍白无力的口号，家国情怀、使命担当在他的笔下成为真性情的自然流露，也正因如此，他的诗也具有了穿越时空的魅力……

《浪卷如初》作者邹伟

唐代司空图曾云，“乘之愈往，识之愈真。如将不尽，与古为新。”邹伟兄在人生和文学的道路上始终胸怀一颗赤子之心，一边将人生的积累凝聚成永不凋谢的金蔷薇，一边不停探索人生更多的可能。他赋闲后依旧热心做有益于国家、社会和人民的事，前不久刚挂冠出任贵州省见义勇为基金会理事长，助力贵州省的精神文明建设，让退而不休的生活充满激情与责任，令人心生敬意与感动。而他的这一部《浪卷如初――散文与诗歌》不正是他“乘之愈往，识之愈真”的最佳体现吗？愿读者诸君与我一同随其踏波逐浪，品味他心中的四季流转，百花绽放。

造化自然，匠心天成。机缘让我和邹伟兄相识相交相敬相重，在纷繁复杂的当今时代，像邹伟兄这样的官员和诗人实属凤毛鳞角。但我坚信，诗如其人，文如其人，正如邹伟兄，心至善，情至诚，志必坚，无论世事如何变化，他的人生之路和艺术之途定会更加辉煌。最后借用邹伟兄的一句诗作为结束吧——“生活呵／在你波浪的飞沫里／穿驰过一只竹筏／秋风在对它微笑／卷起那朵朵浪花……”拉拉杂杂，话太长了，就此打住，当请方家朋友不吝斧正！

是为序。

郭新民

岁次庚子七月草于并州

国庆中秋改定于北京

郭新民：著名诗人、书画家、中国作家协会会员、中国诗歌学会常务理事、山西省文联副主席。